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的高热终于像退潮般慢慢散去。
刘江的意识从粘稠的混沌中挣脱出来首先感受到的是肩胛处那钻心的、持续不断的疼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疼痛是清晰的不再被高烧带来的眩晕感模糊这意味着——他彻底清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房间里的光线比上次醒来时暗了些窗外的天色应该是傍晚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盖过了之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却更添了几分苦涩。
他转动眼珠仔细打量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卧房。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靠墙摆着一套梨花木的桌椅桌面上还放着一个青花瓷笔洗样式古朴雅致。
正面墙挂着一幅山水画笔法尚可却透着一股匠气。
他躺着的是一张雕花大床铺着厚厚的锦被触感柔软却让他浑身不自在——这和他在现代睡的席梦思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一套柔软的白色里衣肩头的位置被血渍浸透了一大片新换的纱布也隐隐透出红色提醒着他那场生死边缘的遭遇并非幻梦。
他动了动手指又尝试着动了动脚趾确认除了肩膀其他部位没有大碍。
窗外传来隐约的声音。
有女人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带着失去亲人的悲恸;有男人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木板拖拽地面的“吱呀”声大概是在清理前院的尸体;远处偶尔传来赵忠低沉的吩咐声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显然是在安排后续的警戒和修缮事宜。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真实得让他心头发寒。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
原主的记忆像一盘被打乱的拼图大多是些日常琐事:私塾里先生严厉的戒尺、父亲刘远算帐时皱起的眉头、和其他富家子弟斗蛐蛐的得意、对府里某个丫鬟的朦胧好感……这些记忆琐碎而平淡却勾勒出一个典型的明末地主少爷的生活轨迹。
而他自己的记忆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明亮的教室、图书馆里厚厚的《明史》、电脑屏幕上滚动的历史纪录片、父母做的家常菜、和同学在球场上的嬉闹…… 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此刻却被强行塞进了同一个躯壳里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明末……崇祯……”刘江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词每一个字都像铅块一样沉重。
原主的记忆里对“朝廷”的印象是模糊的只知道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偶尔有官差下乡催缴如狼似虎。
也听说过“流寇”的传闻说他们在南边烧杀抢掠却总觉得离清源城很远像是听故事一样。
可刘江知道那不是故事。
他是历史系学生对明末那段历史的熟悉程度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他清楚地记得现在是崇祯中后期——具体哪一年原主的记忆里没有明确的记载但从“流寇”已经开始袭扰地方、蒙古骑兵时常南下劫掠来看距离那场席卷天下的浩劫已经不远了。
小冰期带来的连年旱灾、蝗灾让北方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流民如潮这正是“流寇”滋生的温床。
他甚至能清晰地说出那些即将搅动天下的名字——李自成那个“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会吸引无数饥民加入他的队伍最终攻破北京城逼得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张献忠那个嗜杀如命的魔头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赤地千里;还有关外的后金哦不现在应该已经改国号为“清”了皇太极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叩关南下他们的铁骑将踏碎中原的繁华带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样的血腥惨剧…… 清源城这个位于山西与直隶交界处的小城看似暂时还算安稳实则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无论是李自成的农民军西进还是清军入关后的南下这里都将是必争之地是铁蹄下的棋盘是尸山血海的战场。
“呵……”刘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笑声里却满是绝望和寒意。
别人穿越要么是皇子王孙要么有金手指再不济也是个安稳盛世。
他倒好直接空降到了明末这个地狱模式的开局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至少现在是)、身处四战之地的地主少爷。
刚才那场土匪洗劫和即将到来的灾难相比恐怕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土匪抢了东西可能就走了可流寇来了会抢光你的粮食烧了你的房子男人要么被杀要么被裹挟当炮灰女人……刘江不敢再想下去。
清军来了呢?看看史书上那些屠城的记载他这个“汉人地主”的身份恐怕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朝廷?别开玩笑了。
崇祯皇帝虽然勤政却刚愎自用猜忌多疑手下的官员要么贪赃枉法要么互相倾轧军队早已腐朽不堪除了催缴赋税根本指望不上。
原主记忆里去年旱灾县里报上去的赈灾粮层层克扣下来到百姓手里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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