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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民间志元朝那些事50香屯女子

至元二十三年春香屯的晨雾裹着油菜花的潮气漫过青石板路钻进阿秀家的土坯墙缝。

阿秀摸黑坐起来窗纸泛着青白娘的咳嗽声比鸡叫还早咯得胸腔都要碎了。

她摸出粗布衣裳往身上套冰凉的布擦过胳膊惊得毛孔都竖起来。

“阿秀啊灶里的粟米熬稀些你爹晌午要去县里交差。

”娘蜷在苇席上枯黄的手抓着被角脸白得像蒙了层霜。

阿秀应了声脚刚沾地木盆里的水冰得脚趾头发麻——这水是后半夜从井里打的放了半宿还是透心凉。

院角的老槐树沙沙响去年结的槐角在风里晃像串青铃铛。

阿秀蹲在灶前吹火火星子蹦到脸上疼得她咧嘴。

灶里的湿柴直冒烟呛得她眼泪直流恍惚看见爹的影子在烟里晃:爹总说“槐花开时接皇粮槐花落时交官银”可今年槐花都没开全地里的麦苗稀得像秃子头上的毛皇粮拿什么交? 正愣神娘在里屋喊:“阿秀把柜底的粗盐拿点你爹的草鞋磨破了得补补。

”阿秀掀开粗布帘旧木柜上摆着个豁口的粗陶碗里面的盐粒屈指可数。

她咬咬牙倒出小半心里疼得慌——这盐还是去年拿棉线跟邻村换的如今棉线都要拿命换了更别说盐。

爹进来时裤脚还沾着晨露腰里别着把豁口的镰刀刀鞘上的漆掉得只剩些红渣子。

“妮儿把那半块饼给爹揣上。

”爹声音哑得像生锈的犁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

阿秀瞅着竹篮里的黑面饼边缘都发了霉可这是家里仅剩的干粮。

她掰下霉斑把好的塞给爹爹却又掰回一半:“你娘得嚼得动的。

” 院外传来牛车响是里正家的张二狗扯着嗓子喊:“赵老栓县太爷催着交劳役呢你家男丁得去筑城墙!”爹的背猛地僵了手里的饼“啪”地掉在地上。

阿秀弯腰去捡指甲缝里抠进了泥眼泪啪嗒掉在饼上——去年爹去修运河回来时腿上烂了个碗大的疮躺了整月才下地。

入夏后日头毒得能把地皮晒出油。

香屯的河沟裂成了蛇皮纹麦苗全蔫成了枯草绳。

阿秀跟着娘去挖野菜野苋菜早被挖空了只剩些带刺的曲曲菜掐断时白浆溅在手上疼得钻心。

娘的咳嗽声越来越重有时候咳得背都弓成了虾米阿秀就拿帕子给娘擦嘴帕子上常沾着血丝像二月的杏花艳得怕人。

里正家的差役来了三回催着交包银。

爹把祖传的铜烟袋锅子抵了还差三贯钱。

阿秀夜里听见爹和娘哭爹说:“要不把阿秀许给镇上的屠户?他家给三贯聘礼。

”娘哭得更凶:“咱妮儿可是读过《女诫》的怎能去配杀猪的……”阿秀攥着被角指甲掐进手心没敢哭出声——她知道再拖下去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那天晌午阿秀在槐树下捶打葛布想多织些粗布换粮。

布槌砸在石砧上震得虎口发麻。

张婶挎着竹篮过来篮子里躺着半块发馊的饼:“阿秀你娘熬不过去了……”阿秀手里的布槌“当啷”掉在地上葛布被捶得全是褶皱像她绞成一团的心。

娘咽气前抓着阿秀的手把陪嫁的银簪子塞给她:“妮儿这簪子是你外婆给的……别让它沾了泥。

”阿秀摸见簪子上的牡丹纹凉得刺骨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娘戴着这簪子去赶庙会说要给她求个平安符。

如今平安符早不知丢哪了簪子却要陪着娘进棺材。

娘下葬后的第七天阿秀去镇上卖葛布。

街角的烧饼摊飘来香气她摸了摸空瘪的钱袋把涎水咽回肚里。

刚转过巷口就撞见个倒在地上的书生青衫上全是泥脸白得像张纸手里还攥着本破旧的《论语》。

阿秀心一软把他拖到城隍庙的廊下。

书生醒来时喉咙里咯咯响像堵着团棉花。

阿秀想起娘教的拿苇叶卷了点粗盐化在井水里喂他。

书生喝了两口缓过劲来:“多谢姑娘在下陈生原是去大都赶考……”话没说完又咳起来青衫上溅了点血像朵新开的墨梅。

阿秀听得心惊——元朝科举停了好些年如今虽有复办的风声可男人哪有资格考?她没戳破只说:“先生若不嫌弃可去香屯暂避我家还有间空房。

”陈生望着她眼睛亮得像星子:“姑娘大恩陈某没齿难忘。

” 回香屯的路上陈生讲起他的家乡说江南的稻穗有筷子长塘里的荷花能遮半边天。

阿秀听得入神手底下的葛布都快拧成绳了——她长到十八岁连县城都没出过更别说江南。

走到老槐树下陈生突然站住望着槐树发呆:“这树……倒像我家门前的那棵只是更老些。

” 夜里阿秀听见陈生在厢房里吟哦声音低得像虫鸣:“南望乡关烟水隔北行客路风沙恶。

”她摸黑坐起来透过窗缝看见月光洒在他青衫上像铺了层霜。

突然明白这人跟香屯的土坷垃不一样他属于更远的地方可她竟盼着他能多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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