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中篇小说选第7章 愚夫慧妻

徽州的秋阳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一片金斑。

云袖蹲在院角的菜畦边指尖沾着新泥正给白菜苗浇水。

她穿件月白粗布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这是成亲后她最常穿的衣裳洗得发白却干净像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泉水。

“云袖！” 院外传来顾砚的声音。

他扛着半袋稻谷跨进门槛麻脸被秋阳晒得泛着淡青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

云袖忙放下水瓢接过他手里的稻谷：“不是说今日让长工挑吗？” “长工去镇上换盐了。

”顾砚把稻谷倒在堂屋的木柜上“我瞧着天阴怕傍晚下雨先扛回来。

”他伸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她鬓角的碎发“你昨日夜里咳了两声我让小桃炖了梨汤等会喝了。

” 云袖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那里挂着块新玉佩羊脂玉雕着“砚”字温润得能照见人影。

“这是……” “前日去镇上卖柴换了块玉。

”顾砚摸了摸玉佩耳尖通红“攒了三年束修本想成亲时送你。

” 云袖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成亲前夜顾砚蹲在她房门口把半块碎玉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娘临终前给我的说‘娶亲时给媳妇’。

”可此刻她手里的是顾砚用三年心血换的比任何聘礼都贵重。

“谢谢。

”她轻声说把玉佩贴在胸口。

夜凉如水。

顾砚在院里劈柴斧头“咚咚”砸在青石板上火星子溅得老高。

云袖坐在堂屋的油灯下面前摊开半卷《女诫》。

她握着笔在纸页上写下：“女子未必不如男柔顺非本分立言亦可为。

” “又在写这些？” 顾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放下斧头擦了擦手凑过来看。

云袖慌忙要收纸却被他按住手腕：“我瞧瞧。

” 他盯着纸上的字眉头皱成个川字：“‘柔顺非本分’？这话可不像《女诫》里的。

” 云袖耳尖发烫：“是我……自己想的。

” 顾砚拿起笔在她旁边补了句：“然柔有柔用刚有刚章若能守本心柔亦能克刚。

”他写完抬头笑：“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可先生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

” 云袖望着他麻脸下的眼睛突然想起成亲那日他在轿里说“我翻过你的包袱皮”。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留意到她抄书的字迹留意到她藏在粗布衫下的心事。

“顾砚”她轻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奇怪？” “哪里奇怪？”顾砚把笔放回她手里“你替小姐抄书时我在窗外见过；你给铁柱编蚂蚱时我在柴房外见过；你念诗时声音像山涧里的泉——”他顿了顿“这样好的你有什么奇怪的？” 云袖的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一团墨。

她想起高家庄的春枝姐想起母亲在灶前熬的红薯粥想起自己在柴房抄书的夜晚。

原来所有的隐忍和坚持都有人看得见。

此后三月顾砚的田庄里多了道风景。

清晨云袖坐在院门口读书顾砚扛着锄头去田里；晌午她把抄好的《诗经》放在石桌上顾砚便放下农具坐在她身边；傍晚两人并肩看夕阳云袖念着新写的句子顾砚就帮她磨墨把字抄在宣纸上。

“云袖你看。

”顾砚指着远处“那片荒坡我开垦出来了明年种茶树能卖好价钱。

” 云袖望着他麻脸下的笑容想起月瑶说过的话：“顾公子虽麻了脸可那双手能把石头变成金。

”此刻她信了——顾砚的手粗糙得能磨破草席却能把荒坡变成茶园能把她的碎瓷片变成诗。

这日云袖在柴房整理旧物翻出个布包。

里面是她这三年来抄的书：《论语》《诗经》《孟子》每本都用蓝布包着边角磨得发白。

她正翻着顾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桂花糕：“小桃说你半天没吃东西。

” 云袖把布包递给他：“这是我抄的书。

” 顾砚接过翻开《论语》看见扉页上写着“云袖手录”字迹娟秀有力。

他指尖拂过纸页轻声说：“先生若知道定要夸你。

” “先生若还在”云袖望着窗外“定会说女子亦可立言。

” 顾砚放下书握住她的手：“我明日去镇上把这些抄本送给书坊。

先生说‘藏之名山传之后人’咱们就让这些字被更多人看见。

” 云袖的眼泪又掉下来。

她想起成亲那日顾砚说“我护着你”；想起昨夜他替她掖被角时说“你写的字比我的柴刀还锋利”。

原来最好的依靠不是家财万贯而是有人懂你的坚持护你的热爱。

秋末的傍晚顾砚的茶园飘来阵阵清香。

云袖坐在石凳上看着顾砚在茶垄间忙碌的身影——他弯腰采茶麻脸被汗水浸得发亮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云袖！”他直起腰举着个茶篓喊“今年的春茶能卖个好价钱！” 云袖笑着应了把怀里的抄本递给他：“书坊说要把你的文章刻成册子。

” 顾砚接过册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云袖写的：“草籽落石缝风雨砺其志终成栋梁材。

” 他望着云袖眼里的温柔能漫过整个茶园：“云袖你才是那棵顶开石头的树。

” 云袖靠在他肩头听着茶垄间的风声。

她想起高家庄的破草屋想起宋府的雕花床想起自己在柴房抄书的夜晚。

原来命运的石缝里真的能长出大树——不是靠天赐的阳光而是靠自己扎根的力量和身边人温暖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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