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捷报是随着春风来的。
镇北军的玄色战旗插满雁门关的城楼萧承煜站在最高处玄甲上还沾着未拭净的血。
他望着南方那里有座太液池池畔曾有株他亲手种下的紫藤——三年前他说要搭阁楼看紫藤如今阁楼未起紫藤却开得比往年更艳。
将军宫里来信了。
副将递来黄绢萧承煜展开时指尖微微发颤。
上面只有八个字:明薇公主葬于紫藤架下。
他的喉结动了动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突然想起那夜在太液池底萧明薇踮脚为他簪紫藤簪的模样。
她的发间还沾着池水的湿气笑着说:等紫藤开花我们就搬来这里。
可她终究没等到。
三个月后京城的蝉鸣裹着暑气漫过宫墙。
太液池畔的紫藤架下新立的石碑被雨水洗得发亮刻着明薇公主之墓六个字笔锋是萧承煜亲手写的比平日多了几分苍劲。
碑旁种着凤凰花。
那是他从南疆带回来的说是萧明薇生前最爱。
此刻花正开得热烈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偏又开得长久——任凭风吹雨打花瓣始终凝着股子韧劲儿半点不凋零。
公主阿桃蹲在碑前替她擦去碑上的浮尘将军说等秋凉了要在阁楼里摆满您爱吃的桂花糕。
风掠过池面送来若有若无的紫藤香。
阿桃忽然抬头望见池边的柳树下站着道身影。
那人穿着玄色大氅腰间悬着半枚紫藤玉珏青铜面具下的眉眼与记忆中重叠——是镜中阁的沈砚冰。
她来瞧过了?沈砚冰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
阿桃摇头:将军说公主只爱这池子里的紫藤。
沈砚冰摘下斗笠露出颈间那半枚凤凰玉坠。
玉坠与石碑旁的凤凰花交相辉映竟泛起淡淡的红光。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碑上的字迹忽然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砚冰转头看见他倚着紫藤架玄甲未卸却解了头盔。
他的眉眼比从前柔和许多眼尾的泪痣却更红了像是被血浸过的朱砂。
知道阿薇的魂从来没离开过这池子。
沈砚冰站起身将玉坠放在碑前三年前她替我挡箭时我就该明白——有些命数不是死就能斩断的。
萧承煜的手指抚过碑上的字指腹蹭到些许凹凸。
他凑近些才发现那字里藏着极小的刻痕——是朵半开的紫藤与沈砚冰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 阿薇的笔迹。
沈砚冰轻声道她咽气前用指甲在我手心里刻的。
她说真正的紫藤从来都是一对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个穿月白小褂的娃娃正追着蝴蝶跑腕间系着根红绳绳上串着粒紫藤籽——是萧明薇当年亲手编的。
那是... 我们的孩子。
萧承煜的声音轻得像风她走的那晚我求太医院用紫藤露护住了胎。
她说要替我看紫藤花开如今... 娃娃突然跌进他怀里仰起脸喊:爹爹! 萧承煜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接过孩子指腹蹭过孩子腕间的紫藤籽忽然发现那粒籽正泛着幽光——与他腰间的玉珏遥相呼应。
阿爹你看!孩子指着池边的凤凰花花在发光! 沈砚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满池的凤凰花正缓缓舒展花瓣每片花瓣上都映着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萧明薇一个是她怀里的婴儿;一个是萧承煜一个是沈砚冰。
是双生咒的余韵。
沈砚冰轻声道阿薇用命破了咒却也把我们的命绑在了一块儿。
萧承煜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孩子的瞳孔里竟映着太液池底的鎏金棺椁——那棺椁不知何时又沉回了池底棺盖上刻着新鲜的字迹:镇北王妃萧氏明薇之柩。
原来...她从未离开。
他轻声说。
夜凉了。
沈砚冰将斗笠重新扣在头上转身要走。
萧承煜叫住她:阿砚。
明年清明带阿薇的牌位去江南。
萧承煜望着池边的凤凰花她说过要搭最大的阁楼看紫藤花开。
沈砚冰的脚步顿住。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忽然笑了: 娃娃在萧承煜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手指向夜空。
一颗流星划过落在太液池中央溅起的水花里隐约能看见半幅紫藤画卷——正是萧明薇最初在池边见到的那幅。
画卷缓缓展开露出画中男子眼尾的泪痣。
他站在紫藤花海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池畔轻声说:阿薇我来了。
池边的凤凰花突然全部盛开红得像团火。
而在池底深处那口沉睡的鎏金棺椁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紫藤的香气在风里飘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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