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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70章 孤母抗命守私产 群潮顺势奔集体

洪泽湖的晨雾宛若一幅浸透了寒气的素色绸缎沉甸甸、湿漉漉地笼罩着福缘集。

水面凝滞如镜倒映着朦胧的天光四下里静得能听见露珠从苇叶尖悄然滑落的微响。

几只水鸟贴着水面无声掠过翅尖划开浓密的雾霭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波纹旋即又被流动的雾气温柔地弥合。

姬家堂屋里空气沉闷得如同灶膛深处捂了整宿的冷灰连飘浮的尘埃都仿佛凝滞在半空不敢轻易落下。

虞玉兰枯坐在她那磨得油光发亮的槐木小板凳上背脊挺得如同在旱地里伫立了百年的老槐树桩嶙峋而倔强。

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屋梁目光锐利得似要穿透那积满岁月痕迹的椽子一直望到九霄云外去。

桌上摊着一张油印的纸墨迹浓重——《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

那几行字在她眼中扭曲、跳动化作滚烫的烙铁灼着她的眼烫着她的心: “入社农民必须把私有的土地和耕畜、大型农具等主要生产资料转为合作社集体所有……取消土地报酬……” “空话连篇!”虞玉兰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沉闷的埋怨像块石头砸进深潭只激起几圈无奈的涟漪。

她猛地抓起那张纸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那薄薄的纸在她手中簌簌抖动像一只挣扎的白蝶徒劳地扑扇着翅膀。

她想把它撕碎!揉烂!扔进灶膛里化作青烟! 可手举到半空却僵住了。

撕了它土地就能回到自己手中? 耕牛就能挣脱那无形的羁绊?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冰水浇头她颓然垂下手那张印着“集体所有”的纸如同秋日的落叶无声飘落在脚边冰凉的泥地上。

“凭啥?”她对着空荡寂静的屋子嘶声质问声音干涩得像龟裂的旱地。

“我男人为了这几亩薄田把命都搭进去了! 我熬干了心血像老牛反刍草根一样守着这地护着这屋一把屎一把尿把这头牛犊喂成壮劳力……凭啥一句话就归了公?归了庞世贵那号人掌管?” 姬老三那张堆笑的脸、王二愣那副蛮横的样子、庞世贵拨弄算盘时那副倨傲的神情在她眼前晃动、重叠像一出令人心烦的皮影戏。

这些人连一个互助组里几家的账目都理不清楚如今竟要掌管整个福缘集的土地、牲口、几百口人的生计? “经是好经全让这些歪嘴和尚念歪了念走了样!” 灶房里传来窸窣的响动是昊文兰在准备早饭。

锅铲刮过锅底的“嚓嚓”声平日里是唤醒清晨的序曲此刻却像钝锈的锉刀一下下刮在虞玉兰紧绷的心弦上发出刺耳的锐响。

她太清楚儿媳的心思了。

这些日子昊文兰眼睛里那簇火苗烧得一天比一天旺一天比一天亮。

村里那几面新刷的土墙上用石灰水写就的斗大标语——“社会主义是天堂没有合作社不能上”、“单干是死胡同集体化是金光道”——她路过时总会驻足片刻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线那是心志已定、决心已下的模样。

儿子姬忠楜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催赶的陀螺天不亮就一头扎进社里直到夜色深沉才拖着疲惫的双腿挪回来话都懒得多说可那沉默的外表下分明涌动着追赶时代步伐的热切期盼。

虞玉兰的心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

一边是浸透了祖辈血汗、凝结着丈夫生命、看得见摸得着的土地、房屋、耕牛是她安身立命、喘气说话的根基。

是她对早逝男人和夭折孙女正英无法言说的沉重承诺。

那泥土的气息牛棚的温热梁柱的纹理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是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另一边是儿子儿媳那热切得近乎燃烧、仿佛要熔化一切的眼神是他们口中描绘的那个众人拾柴火焰高机器轰鸣生产忙齐心协力建家园的新图景。

新生活?她不懂新生活啥样。

她只知道新生活再好若脚下这踏实的泥巴地没了她虞玉兰这个人也就被抽走了主心骨成了一具空壳。

昊文兰端着碗热气袅袅的玉米糊糊和一碟腌得恰到好处的咸菜走进堂屋声音放得轻缓柔和像怕惊扰了什么吃饭了。

她弯腰伸手去拾地上那张被揉皱的章程。

别动!虞玉兰猛地一声低喝声如裂帛像护崽的母鸟乍起了羽毛。

她浑浊的眼睛锐利地看过去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执拗那东西不干净!沾了它连地气都变了味! 昊文兰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那纸片只差分毫。

她直起身没去碰那纸也没看婆婆只把粗瓷碗和竹筷轻轻放在桌上动作稳得像湖面。

空气瞬间凝滞仿佛拉满的弓弦绷得人喘不过气。

社里……昨儿开了社员大会。

昊文兰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洪泽湖无风时的水面底下却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庞社长……还有乡里的王文书都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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