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还在旷野上回荡断断续续却像刀子似的往人心里扎。
老妇的呜咽最是嘶哑“阿明……阿明”的呼唤被风吹得碎成了片混着她拄拐杖的“笃笃”声渐渐弱下去;孕妇扶着墙根的痛哼压得极低眼泪落在雪上瞬间凝成小冰珠挂在她冻得发紫的下巴上和胡须上的冰碴连在一起;还有太子那细弱的啜泣埋在朱皇后的臂弯里偶尔漏出一声像小猫似的却让张叔夜的眼底更添悲怒——他被铁链锁着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每望一眼赵桓踉跄的背影指节就攥得更紧却连上前半步都做不到。
王时雍早扶着石碑瘫软了半边身子山羊胡抖得像筛糠雪粒落在他的发间很快融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完了……全完了……”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目光黏在汴京的方向“那城墙上的箭孔还没补宫门口的石狮子还歪着如今连最后一点人气都被掳走了……”徐秉哲站在他旁边悄悄弯腰想去捡地上的一块玉圭残片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玉面又猛地缩回来飞快理了理袍角的补丁——那补丁是昨日匆忙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既可惜那些宝器又怕被人看出异样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莫俦却盯着完颜粘罕远去的乌金铠甲腕上的暗纹玉牌被手指摩挲得发亮。
他看见那员金将勒马时甲片上的暗红血渍晃了晃腰间的开山大斧还映着寒光心里早打起了算盘:斡离不虽凶却不及粘罕这般威势若能让他记着自己的名字日后……他正想得入神一阵寒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才慌忙装作悲伤的样子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算计。
风更紧了把新雪卷过来一点点盖住那些凌乱的脚印、血迹和卷轴残片。
唯有那股子绝望的气息散不去飘向汴京的方向——那座城池早已残破城墙上的墙砖塌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黄土城门半开着没有守军只有几只寒鸦落在城楼上“呱呱”叫着声音嘶哑。
往日里这时候该有叫卖胡饼的吆喝声、教坊乐工的琵琶声、工匠打铁的“叮叮”声可如今只剩下满地黄沙与积雪在惨淡的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
孙傅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君辱臣死……大宋气节不可丢……”可这声音太轻了被风一吹就散了连他自己胡须上的冰碴都震不掉。
秦桧依旧埋着头双手拢在袖里袖口沾的雪化成了水湿了一片他却不敢拂去只跟着队伍的残影一步步往前挪像个没了魂的木偶。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旷野上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却刻在了每个还站着的人心里。
这便是史书上字字泣血的“靖康之变”——煌煌大宋自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以来历经百年繁华汴京城的勾栏瓦舍、御街上的车水马龙、史馆里的万卷文籍、太庙中的千年礼器终究在这漫天风雪里被金兵裹挟着往北而去断了传承失了根基。
自此北宋灭亡。
大理寺天牢的石壁渗着百年不散的湿寒霉味混着血腥在廊道里盘桓像极了汴京城此刻的死气。
王棣靠在牢墙根镣铐锁着的脚踝早磨出了血泡玄色囚服上“山河”刺青的边缘还凝着昨夜未干的汗碱。
忽闻铁锁“咔嗒”轻响昏暗中探进一只枯瘦的手——是老狱卒刘三这人多年前曾因女儿重病求告无门是王棣给了救命的汤药钱。
“公子快随俺走!金兵撤了城里乱成一锅粥再晚就来不及了!”刘三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钥匙在锁孔里抖得厉害锁簧弹开时铁链坠地的声响惊得暗处的耗子“嗖”地窜过。
王棣撑着墙起身腕骨断裂处仍在抽痛他揉了揉结痂的伤口指腹沾了点暗红的血混着牢里的尘土倒像极了城墙上溅落的血污。
出天牢时恰逢一轮残月从云缝里探出来清辉洒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上把狮首吞口的冷光映得愈发森然。
刘三塞给他一件粗布短褂又指了指街角:“小的打听了张将军等人已经脱困都在城南破庙里躲着您快些去!”王棣刚要道谢老狱卒已缩着身子钻进了巷口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被远处的乱吠吞没。
他换上短褂将囚服里层撕下一角裹住仍在渗血的手腕沿着青砖路往城南走。
开封城的街道上满是狼藉酒肆的幌子被烧得只剩半截插在断墙上的宋字旗倒在地上被马蹄踩得稀烂。
路过朱雀门时他抬头望了眼鸱吻的剪影暮色里那狰狞的轮廓竟比先前杨再兴说“城还没死透”时更添了几分凄凉。
城南破庙的门轴早朽了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惊得梁上的尘土簌簌落。
庙里昏得很只靠供桌上一盏残灯照明忽闻“哐当”一声一只破碗被扫落在地——张铁牛正攥着块断木砸柱子粗布袖口撕裂的地方“杀金”二字的刺青在灯光下泛着青黑指甲缝里的血混着木屑把柱子染得斑斑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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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铁马冰河肝胆照第248章 残阳归旅来源 http://www.jjmfg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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