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悯狠狠攫住了赵戈。
他知道这些草药汤剂的微弱作用烧开的水只能减少一点点风险面对严重感染和内伤他能做的微乎其微! 空有超越千年的知识却受困于这个时代的极度匮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昨日还生龙活虎的战士在痛苦的煎熬中一点点走向死亡。
默默地拿起旁边木桶里一个相对干净的陶碗走到营房角落一个燃烧着的小泥炉旁——这是他之前强行要求设立的几个“开水点”之一。
炉上架着一个铁釜里面的水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他舀起一碗滚烫的开水小心地吹着然后走到那个腹部重伤的士兵身边用布巾蘸着温开水极其轻柔地擦拭他干裂出血的嘴唇。
士兵的喉咙里发出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呜咽泪水流得更凶了。
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赵戈就这样默默地一碗接一碗地烧水给那些高烧脱水无法动弹的重伤员喂水。
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
周围的呻吟和惨嚎依旧但在这绝望的炼狱一角他那无声的行动仿佛带着一种微弱却固执的暖意。
一个被锯掉半条手臂刚刚包扎好疼得浑身抽搐的年轻士兵靠在墙角看着赵戈忙碌的背影。
用尽力气嘶哑地问:“将…将军…我们…我们打赢了…对吧?陈郡…是我们的了…对吗?” 赵戈喂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因剧痛而扭曲却仍带着一丝期盼的年轻脸庞。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到年轻士兵以及周围几个意识尚存的伤员耳中:“是!我们赢了!陈郡是我们的了!” 年轻士兵咧开干裂的嘴似乎想笑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一阵抽搐但眼中的那点光芒却亮了起来。
“可是…将军”另一个腿部重伤敷着厚厚草药的老兵喘息着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迷茫“俺们…死了好多弟兄…好多…俺这条腿…怕是也废了…接下来…秦狗…还会来吗?” 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营内摇曳的昏暗灯火也映着对未来更残酷战斗的恐惧。
赵戈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看着老兵那条被污血浸透的腿看着周围无数双或绝望、或麻木、或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
他放下手中的水碗站直了身体。
他不能欺骗他们。
“会来。
”赵戈的声音在压抑的呻吟背景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冷酷 “更大的仗在后面。
秦廷不会甘心丢了陈郡。
会有更凶狠的敌人扑过来。
” 他看到老兵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其他能听到的伤员脸上也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如同磐石:“但是!”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陈郡城高池深!粮秣充足!我们打下来就是为了守住它!把它变成插在暴秦心口的一把尖刀!变成我们义军最坚固的堡垒!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伤不会白受!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义军的种子!是火种!我们在这里站稳脚跟让章邯的大军撞个头破血流!让天下人看看暴秦的气数尽了!” 他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营房内绝望的阴霾。
老兵黯淡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焰那个断臂的年轻士兵咬着牙用仅剩的左手攥紧了拳头。
虽然依旧疼痛依旧恐惧但赵戈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不再被奴役的将来为了脚下这座用血换来的城池! 赵戈看着他们眼中重新凝聚起的一点点微光心中的悲悯与沉重并未减轻分毫。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强心针。
残酷的现实是营内这数百伤兵最终能活下来、重返战场的恐怕十不足三。
战争的绞肉机一旦转动吞噬生命便永无止境。
他默默地蹲下身继续给那个腹部重伤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士兵喂水。
水顺着士兵干裂的嘴角流下他已经几乎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吴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营门口他脸上的狂喜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肃穆和隐隐的焦虑。
显然羊皮卷和二十万大军压城的消息让他再也无法安坐帅府。
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蹲着的赵戈大步走了过来。
浓烈的血腥和腐臭让吴广也皱紧了眉头。
他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缺胳膊少腿、哀嚎呻吟的士兵看着赵戈小心翼翼给垂死士兵喂水的侧影这位以勇猛刚烈着称的统帅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走到赵戈身边看着那个腹部重伤气息奄奄的士兵沉默了片刻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赵戈的肩膀上。
手掌沉重有力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厚茧也带着无声沉甸甸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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