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冲府墙头上李惟岳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团帐》乃是府兵轮换宿卫、差遣调动的根本名录记录着每一名兵士的来去动向。
《甲仗历》则是武库之内每一件兵器、每一副甲胄的出入、修补、损耗的流水账簿。
这两样东西是折冲府这台暴力机器运转的底层数据。
平时它们只是躺在档案库里积灰的故纸。
但此刻从顾长生口中说出却变成了两柄足以剖开他心腹的利刃。
崔源的脸上则是一片茫然。
他听不懂这其中的关窍但他看懂了李惟岳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惶。
他像是溺水之人胡乱地抓住了这根名为“规矩”的稻草。
顾长生没有再多言。
他勒转马头对崔源道:“笔墨。
” 两个字简洁有力。
崔源立刻醒悟对着身后一名随行的胥吏吼道:“快!拿笔墨来!” 很快一名胥吏从随身携带的皮囊中取出了笔、墨、砚台和一张半旧的公文纸在马背上为崔源支起了一个临时的书案。
“写。
”顾长生开始口述他的声音平静措辞却严谨得像是一篇法条的注释 “渭州刺史府移牒呈御史台巡察御史崔公大鉴:今有西巡抚慰使顾长生于城中察得叛军安禄山党羽勾结折冲府都尉李惟岳意图不轨证据或在军府文书之中。
本使依《大唐捕亡律》‘见贼不告、不追与贼同’之条款为免罪责特请抚慰使代为主持勘验。
期间全城戒严乃‘事急从权’之举所有文书、流程皆有档可查。
望御史明鉴。
” 崔源的手一边发抖一边奋笔疾书。
他越写心中越是骇然。
顾长生的这篇移牒字字诛心。
它巧妙地将自己从“主犯”变成了“协从”将“擅自戒严”的行为偷换概念成了“为免罪责”的自保之举。
更阴险的是他直接将“李惟岳”这个名字点了出来将一场针对全城的阴谋精准地压缩成了一桩有明确目标的“叛乱案”。
如此一来城外的御史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变成了一个必须对“具体案件”做出反应的“勘察官”。
“盖印。
”顾长生吐出最后两个字。
崔源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那枚沉重的州府大印蘸上印泥重重地按在了公文的末尾。
“送出去。
” 一名昭武军亲卫接过公文策马奔向紧闭的城门。
在与城楼上的守军一番交涉后公文被放入一个吊篮缓缓地缒下了城墙。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扇厚重的城门之上。
城内是李惟岳沉默的军阵。
城外是御史台威严的法理。
而顾长生则用一纸公文在这两股力量之间为自己撬开了一道微弱的缝隙。
…… 渭州城外御史台的临时行辕搭建得一丝不苟。
三十名身着皂衣、腰佩横刀的御史台卫士分列两旁神情肃穆。
正中央一张黑漆案几一具香炉一卷摊开的《唐律疏议》构成了一个充满威严与秩序的场域。
案几后端坐一人。
正是此次奉命而来的监察御史崔器。
他年约三十五身材清瘦面容古板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是常年用来批阅卷宗的刻刀。
他身上的绯色官袍没有一丝褶皱。
当那份来自城内的移牒被恭恭敬敬地呈上时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内容。
他的手指先是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公文纸的质地又将它凑到鼻尖闻了闻上面的墨香。
“官纸是户部统一监造的‘黄麻纸’。
墨是上等的松烟墨。
州府大印的印泥用的是特供的‘辰州砂’色泽纯正没有问题。
” 他像是在鉴定一件古玩而非一份紧急公文。
直到确认了这份公文的“合法性”他才缓缓展开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看完之后他将公文轻轻放在案上抬头望向那高耸的城墙许久才开口问道: “《捕亡律》中‘事急从权’一款如何界定?” 他不是在问任何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旁边侍立的一名属官立刻躬身回答:“回崔公按疏议注解须有‘贼势已成不及上请’之实证方可适用。
” “好。
”崔器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城内的顾长生必须向本官证明他所言的‘贼势’确实存在。
” 他又问道:“《监察法》中御史巡按遇地方兵事该当如何?” 那名属官再次回答:“按法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若遇军情可向地方折冲府调阅《团帐》、《兵籍》等文书以核实兵员异动但无权干涉其内部操练、防务。
” “很好。
” 崔器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
整个行辕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以严苛和刻板闻名的御史正在他的脑海中用大唐最精密的律法搭建一座审判的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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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大唐炼妖师开局融合三足金乌第56章 律为刀笔纸上攻城来源 http://www.jjmfg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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