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在龟裂的官道上发出“吱嘎吱嘎”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车轮是劣质的榆木没有包铁每一次碾过碎石整个车厢都会剧烈地颠簸一下。
悬挂系统?不存在。
唯一的缓冲是铺在车板上那层厚厚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安般若就坐在这堆干草上背靠着同样粗糙的、满是毛刺的车厢板。
她用身体尽力抵消着来自路面的每一次冲击以确保她身边那个躺着的人能平稳一些。
顾长生就躺在那里。
他被一条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毡包裹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若非安般若那双异于常人的耳朵还能捕捉到他胸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心跳他与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石破金盘腿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像一尊沉默的铁塔。
他那高大的身躯几乎要触碰到车顶那张破旧的帆布。
他的手始终按在自己的腿上。
那里没有刀。
他的佩刀已经碎在了凉州望楼之巅。
但这只手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姿态。
他的目光则透过帆布的缝隙警惕地注视着外面那片单调而荒凉的戈壁。
崔器坐在车夫的旁边。
他身上的那件绿色官袍早已被撕掉了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
这位曾经一丝不苟的监察御史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个落魄的账房先生。
他的腰间那个代表着身份和荣耀的银鱼袋已经不知所踪。
他的手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腰间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这是他们离开凉州的第七天。
七天里他们混在一支庞大的、向西逃难的难民队伍中成了最不起眼的一分子。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臭、尘土、和绝望的、酸腐的气息。
耳边永远是孩童的哭闹、妇人的啜泣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的争吵。
他们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天师、悍将、密探和御史。
他们是无主孤魂。
是被两张通缉令同时追捕的、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的……逃犯。
一张通缉令来自范阳安禄山亲发。
罪名是:妖道顾长生勾结奸党毁我军机乱我军心。
另一张则来自长安杨国忠在城破前以中书省的名义发出。
罪名是:妖道顾长生交通叛逆致使潼关惨败哥舒翰兵败被俘。
成王败寇他们成了双方共同的、用来推卸责任的替罪羊。
“水……”崔器将腰间那个已经干瘪的水囊递给了车夫“还有多远能到下一个驿站?” 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皮肤黝黑的汉子。
他接过水囊拔掉木塞仰头将最后几滴水倒进嘴里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然后他指了指远处地平线上那个几乎快要看不见的黑点。
“前面就是玉门关的‘疏勒戍’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过了那里才算真正出了河西。
不过……今天怕是过不去了。
” “为何?” 车夫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朝前方努了努。
只见远处的难民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人群开始拥堵像一滩被无形堤坝拦住的死水。
一个关卡。
一座用简陋的拒马和木栅栏临时搭建起来的关卡横亘在官道的中央。
数十名身穿“折冲府”制式皮甲的府兵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检查着每一个试图通过的难民。
关卡的旁边立着一根木杆。
木杆上一颗已经风干腐烂、辨不清面目的人头正随着戈壁的风轻轻摇晃。
人头的下方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告示——“凡无通关文牒者一律视为流匪格杀勿论!” 这是制度。
是大唐帝国在崩溃边缘依旧在顽强运转的、冰冷的秩序。
安般若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落在了关卡旁的一块告示板上。
那里贴着一张崭新的、墨迹未干的……通缉令。
上面的画像画得很粗糙却精准地抓住了他们四人的特征:一个病恹恹的道士一个铁塔般的壮汉一个眼神锐利的女子还有一个带着书生气的男人。
“停下。
”安般若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车夫立刻拉住缰绳将骡车混入旁边一片更大的、正在歇脚的车队之中尽量不引人注意。
崔器的手下意识地又摸向了腰间。
那里没有银鱼袋但他怀里还藏着那枚御史台的铜印。
那是他最后的身份证明。
“我……”他刚想说些什么。
一只手从车厢里伸出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是安般若。
她摇了摇头。
崔器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的意思。
在这里在那张通缉令面前御史台的铜印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是……催命符。
关卡处骚乱在持续。
一名拖家带口的妇人因为遗失了“文牒”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一名负责查验的录事。
她的孩子因为饥饿和恐惧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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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大唐炼妖师开局融合三足金乌第96章 无主孤魂来源 http://www.jjmfg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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